巴林桑巴伐木记
聂龙
从军的日子已经随着时光的车轮远去。驻守边关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记忆已经支离破碎。然而有些经历一辈子都难以忘记,深嵌心底。
当年参加伐木的战友就在其中
年10月中旬。亚东已到深秋时节。漫山遍野的枫叶染红了亚东沟。早晚的天气已经夹杂着一丝丝凉意。亚东的秋季也注定是一个伤感的季节。退伍季,众多在部队摸爬滚打几年的战友,就像一只只燕子。羽毛渐丰。扇动着翅膀相伴南飞。而后融入社会,自强自立,繁衍生息。复补工作结束。我们连队一次送走了26名退伍老兵。那一年连队搞了一个隆重的欢送仪式。也是黎明时分。全连操场集合列队。离队和留队战友亲切握手敬礼拥抱。那一刻哭声一片。就连运输队司机和附近老百姓也被感染落泪。别了,我的连队,别了我的战友!当留队战友还沉浸离别的悲伤时刻,我被连队调到二排五班当班长。还没有来得及熟悉班里的情况。连队就接到团里命令去巴林桑巴伐柴禾。
老兵已经离队,新兵还没有补充。除去休假探亲学习的。连队只剩下30人左右。分给我们的任务是70卡车柴禾。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完成。就这样,连长惠俊贤带领我们二十多号人马乘车去巴林桑巴山沟。伐木的地方离亚东沟大约十公里。海拔在米左右的原始森林。到了伐木地。依河岸搭建临时厨房。铲平草地搭帐篷。草地下全是白色的虫蛹。捡来树枝铺地。上面就是我们的被褥。沿着流着溪水的山沟而上一里多地便是伐木场。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山坡把腰一般粗的树木伐倒,然后锯成两三米长的圆木肩扛到沟中。再一个个往公路上掀。
每天早上吃一顿米饭。蔬菜是炒莲花白。中午不下山每人裤兜里揣两个馒头算是午饭。那是什么馒头?和面不发酵。直接上高压锅蒸。等凉了。硬如石头又没有开水所以难以下咽。往往傍晚下山又带了回来。有一次下得山来。惠连长还打趣的戏弄我。说你把馒头装裤兜里。jier打来打去还能吃吗?我的连长啥人嘛!
亚东海拔高的地方冬天来得快。在十一月初山上已经开始结冰。大家每天默默地干活。空旷的山野偶尔听到顺山倒喽的警叫声。埋头苦干只图早日完成任务下山。把伐倒的树木慢慢集中到山沟时。天气已经比较寒冷。从那个时候真正的苦才开始。山沟溪水结冰,我们没有雨靴。只有穿解放鞋站在冰冷的水里往下掀木头。每人一双线手套一旦浸水便冻得邦硬。只能攥着手不至于把手指和手套冻在一起。眼看到了十一月中旬。夜晚变得非常寒冷。上山时天还不冷。战友基本都没有带棉衣棉帽。单薄的帐篷里。睡觉时,被子上面盖大衣依然寒冷。海拔高空气稀薄。又不能把头用被子捂住。那样的话根本无法呼吸。我帐篷一个阆中战友叫李代强。脑袋实在冷的不行。就用毛巾把头裹上睡觉。那样子挺滑稽又让人心疼。施工期间。由于天气寒冷,我不幸感冒。扁桃体发炎连水都咽不下去。当时没有消炎药药。我渴了就掰一节从山崖上垂下来的冰溜当冰棍一样吃。两天后扁桃体居然好了!年轻就是好。抵抗力强!是不是山上的溪水有抗炎作用啊?
连队上山时没有带什么蔬菜的。只带了一些从日喀则买回来的莲花白和脱水干菜。每天就是炒莲花白。于是我和二班长阴成林商量着替换一下炊事班。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也让他们去山上锻炼锻炼。炊事班两个战友欣然答应。于是我和二班长决定每天给战友们蒸一顿包子。为了能发好面。我先给面里倒了一些醋精。然后放室外让阳光晒。等发起来后放入碱面。我擀皮他包。边做边聊。期间看见上山放牧的藏族阿佳。我俩还相互嘻问想不想回去谈恋爱耍朋友?异口同声:想!等战友们下山。热腾腾的包子已经出笼。我清楚记得战友们那个高兴啊!排队,必须排队。每人两个。第二天如法制作。包子顺利上锅。当气压表上升到1.2的时候。我嘱咐从工兵连过来准备打游击(就是在部队没有开饭前在炊事班转悠想吃点东西的人)的刘刚放气准备出锅。当他手指刚刚触到放气阀。砰的一声高压锅盖飞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的爆炸把刘刚瞬间打的坐到地上。满满一锅包子全部消失,到处都是馅和皮。眼看战友快下山。晚饭没有了着落。急得我们团团转。只好赶紧再发面。重新包,在铁皮房房顶顶找到锅盖。但是高压锅已经损坏。只好不上螺栓。常压下蒸。事后我们检查发现,高压锅使用年代久远。螺栓变形在气压增大时滑脱。为这件事。连长狠狠骂了我们一顿。你再解释也无济于事。自然,饭是做不成了。第二天重新上山木。前几年和老连长惠俊贤相见。提前往事我再次给他保证我们没有离开厨房出去
玩耍使高压锅爆炸。他才相信。不然要背一辈子黑锅。呵呵!
当年带领我们伐木的惠俊贤连长和四班长刘勇
记得有一天突然阴云密布。我们赶快往山下跑。跑着跑着鹅毛大雪铺天而来。睁不开眼看不见路。连滚带爬到山下。那个苦呀,没法说!
最危险的一次,一大早,上山看见山沟堆积如山的木头已表面结了一层冰霜。我傻想能不能钻到木头堆里用力一瞪,说不定起到万马奔腾一泻而下的效果。就不用一根根往下掀。于是我就钻到木头中间使出浑身力气蹬。木头居然纹丝不动。幸亏纹丝不动。否则我会被倾泻下来的原木砸扁。后怕!
转眼到了11月下旬。任务还没有完成。没有了给养。连长让我们一行七八个战友下山回连队背主副食。挑的挑背的背一行返回至团部,听说团部礼堂晚上放电影。于是我们就商量着看场电影再回住地。一张电影票五角钱。那个时候团里看电影都开始卖票了。电影名叫《人生》路遥的作品。高加林和刘巧珍的爱情故事挺感人的。于是在朦胧月光下。一行几人走走停停嘴里模仿巧珍他大(父亲)呼喊巧珍的声音嗷,巧珍!嗷,巧珍!呼喊声在山间回荡。惊飞了林间的几只鸟。12点到住地。连长没睡在等我们。自然又遭了一顿骂!
施工期间,和我非常要好的四班长刘勇被通知回内地探亲。这小子一阵欣喜。看着他缓缓走下山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哪个帐篷里的收音机里乌拉乌拉响起了董文华唱的《十五的月亮》。也就奇怪,在亚东一般很难收听到国家电台的信号。而刘勇走的时候,西藏广播电台的信号异常清晰了一会。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山上已经寒冷至零下十几度。我们天天盼望团里让我们下山的那一天。尽管70卡车任务还没有完成。
盼呀盼终于等到了后勤参谋来查看任务进度。当他三步一趔趄走到半山腰,还没有看见尚未运出的柴禾。立即通知连长急速撤离。也许那个参谋看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个个士兵而起了恻隐之心吧。后来听小道消息说。团里工作忙居然忘记了还在山上伐木的百炮连。还听说直属队哪个连队战士抱怨天气冷。团领导说你冷有百炮连在山上冷吗?搬师回营。我一度身体和精神疲惫不堪。以至于住了几天卫生队。而没有多久。艰巨的施工任务接踵而至。打水泥砖开始……回想起来。年巴林桑巴伐木的经历。是我人生中最苦最难的一个半月!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自己?单纯的思想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八十年代初,西藏三年边防建设。参加的战友才真正的是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功臣。既是军人又是穿军装的民工。但也感谢那段经历,使我更理解苦乐。退伍以后我经常想,再苦还能有巴林桑巴伐木苦吗?再无助有巴林桑巴那个冰雕连无助吗?耳边又响亮董文华十五的月亮: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祖国昌盛有你的贡献也有我的贡献……
年重回连队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聂龙陕西省咸阳市泾阳县人。年11月入伍,服役于西藏军区部队82分队,历任战士,副班长,班长。服役期间曾经在成都军区战旗报发表过作品。现在是陕西省西咸新区泾河新城口腔科医师。
作者: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