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火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粮食短缺、能源匮乏、通货膨胀等危机紧随其后,持续传导到中东、北非、南亚乃至南美……多国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相继陷入困境。
“现在我们谈论的是一场灾难中的灾难”
“在乌克兰危机之前,很难相信在世界各地情况变得更糟糕,由于燃料价格,食品价格和运输成本提升,我们已经开始为全球数百万儿童和家庭削减配给,所以现在我们谈论的是一场灾难中的灾难,因为乌克兰从曾经的世界粮仓到如今最需要粮食的地方,我们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而且它不仅极大程度摧毁了乌克兰地区,它还产生了全球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之广自二战起都未曾有过”。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主任大卫·比斯利感叹道。
多米诺骨牌之一——黎巴嫩
“什么都没有”,是最近三年来常常挂在多万黎巴嫩人嘴边的口头禅。
39岁的黎巴嫩人哈穆德有一份工作,有两个孩子,有一个四口之家,看似“什么都有”的他却说,他已经没有了“生活”——“我们以前才叫生活,我们经常出去吃,我们曾经也有过笑容,我们现在不再笑了,不再开心,也没有食物。如果想要给孩子买新衣服,现在已经不太可能了。”
黎巴嫩位于地中海东岸,与叙利亚、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接壤。历史上,黎巴嫩一直是各个帝国王朝扩张、征战途中的要塞。曾经的黎巴嫩因经济发达、社会多元开放等特点,在阿拉伯世界独树一帜。被世人称为“中东瑞士”。
今年以来,五分之四的黎巴嫩人连最基本的口粮也几乎没有了。过去几年,黎巴嫩小麦和面粉价格持续飙升到高位,截止到年7月,黎巴嫩面包的价格一年之内上调了7次,而面包是黎巴嫩穷人曾经唯一能吃得起也吃得饱的食物。让哈穆德如此沮丧绝望地感慨“没有了生活”的最直接原因,也正是全家人没有食物。
黑海封锁、粮仓炸毁——黎巴嫩雪上加霜的粮食供应
黎巴嫩对于粮食进口的依赖度非常高,特别是对于俄罗斯和乌克兰进口的依赖度高达80%,俄乌战火点燃,黎巴嫩被迫中断黑海方向的粮食供应。
雪上加霜的是,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发生大爆炸,除了多人死亡和多人受伤外,贝鲁特大爆炸还炸毁了黎巴嫩最大的粮仓,一个粮食码头也严重受损,1.5万吨谷物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黎巴嫩约85%的粮食库存就此一炸清零,黎巴嫩的经济进一步滑向深渊。
严重的通货膨胀和大规模的失业潮——黎巴嫩遭受的双重打击
除了粮价严重供应不足,黎巴嫩人还得忍受严重通货膨胀。
俄乌冲突导致了粮食短缺,特别是对于黑海封锁引发的运输成本的大幅的增加,是黎巴嫩严重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黎巴嫩外汇储备的大幅减少也是原因之一。年,黎镑采取了与美元挂钩的固定汇率,黎镑和美元的汇率长期维持在1美元兑换黎镑的水平。近些年,由于黎巴嫩经济疲软,出口乏力,出口创汇能力的下降,外汇大幅度减少,黎巴嫩维持原来的固定利率就越来越难。
从黎镑换1美元,到如今约3万黎磅换1美元,黎镑逐渐与美元脱钩,哪怕与年相比,黎巴嫩镑也已贬值超过90%,这意味着,普通黎巴嫩人同样的收入只能买三年前1/10的商品。当然,价格飞涨10倍的远不止粮食,燃料、药品等进口商品价格也一路飞涨。80%以上的商品都依靠进口的黎巴嫩,随着国内外汇的快速枯竭,燃料和药品等重要物资也已经严重短缺。
世界银行年的6月发布黎巴嫩经济监测报告显示,黎巴嫩的GDP的总量已经从年的亿美元下降到年的亿美元,跌幅达到40%。短缺、通胀之下,持续两年多的新冠疫情让黎巴嫩服务业大范围停摆,大规模的失业潮也猛烈袭来……
经济冲击持续不断,社会动荡日复一日,如今的黎巴嫩已经成为世界上最脆弱的国家之一。黎巴嫩副总理萨阿德表示,目前政府和央行已处于破产边缘。
多米诺骨牌之二——斯里兰卡
除了黎巴嫩以外,同样是严重依赖粮食、能源进口的斯里兰卡,形势也极其严峻。
近年来,斯里兰卡外债负担极为沉重,到今年4月,未偿还外债约亿美元,其中70亿今年到期,但截至3月底,斯里兰卡外汇储备总额仅剩19.3亿美元。与此同时,斯里兰卡通胀率却急剧攀升,大米价格一年间就从99卢比跳涨到卢比,一罐家用燃气也比年上涨近一倍,许多居民只好改用木柴烧火。
斯里兰卡是印度洋上的岛国,经济以宝石出口和农业为主,是世界上三大产茶国之一,锡兰红茶闻名世界。此外,斯里兰卡的旅游资源也极其丰富,被誉为“印度洋上的明珠”。9年,斯里兰卡才刚刚结束旷日持久的内战,和平发展不过十余年,又再度陷入危机。
斯里兰卡经济结构单一,仅依靠出口红茶、发展旅游业和服装轻纺工业创汇;但众多生产资料和生活必需品却高度依赖进口,其中45%的小麦、一半以上的大豆、葵花籽油、石棉、钢铁半成品、铜和化肥都倚重俄乌两国。俄乌爆发战火后,出口受阻,斯里兰卡遭遇重拳猛击。
3月31日,因为没有足够的外汇购买燃料,当局宣布每天停电13个小时,全部三分之一的工厂不得不停工甚至倒闭,失业率再度攀升。普通民众生产生活大受影响。
印度洋岛国斯里兰卡的危机并非孤立,全球化之下,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独善其身,动荡的连锁反应正在蔓延。
多米诺骨牌之三——苏丹
苏丹地处非洲东北部、红海沿岸,近年来全国各地的抗议活动层出不穷。
而这些持续发酵的政变始于三年前——年4月,苏丹军方宣布推翻并逮捕执政30年的总统奥马尔·巴希尔,成立过渡军事委员会。
同年7月,军方与“自由与变革联盟”达成协议,解散过渡军事委员会,成立苏丹主权委员会,组建一个军事-文官联合权力机构,苏丹过渡政府随后成立,哈姆杜克出任总理。
年10月25日,苏丹军方扣押主权委员会和过渡政府部分官员,苏丹最高级别的军事代表布尔汉当日宣布解散主权委员会和过渡政府,成立新的过渡政府。
面对危局,苏丹军方、国内政治力量和国际社会都试图推动政治进程,但一直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与此同时,苏丹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地方治理危机相互作用,三重危机的叠加,给苏丹的政治转型和经济复苏带来严峻挑战。
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政治危机遭遇严峻的经济形势,令一直处于脆弱过渡阶段的苏丹风雨飘摇。随着粮食价格的飙升,苏丹也深陷粮食安全危机。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和联合国粮农组织的预计,到今年9月,苏丹将有超过万人可能面临严重的粮食安全问题,这个数字比年增加近一倍。
民生危机进一步引发民众的不满,进入4月,苏丹各地抗议活动依旧此起彼伏,并未随着斋月的到来而减少。
多米诺骨牌之四——埃及
非洲大陆虽然远离俄乌,却也首当其冲。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小麦和其他谷物的主要供应国,年至年间,俄罗斯和乌克兰占非洲小麦进口总量的25%。随着俄乌冲突的升级,全球小麦价格大幅上涨,高度依赖小麦进口的国家开始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埃及就是其中之一。
在年塞西掌权以后,埃及通过强烈手段保持了政局稳定,相关的经济指标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但实际埃及的经济还是非常脆弱。年新冠疫情蔓延,缓慢恢复的埃及经济再次遭受了重创。年的俄乌冲突,使得埃及的粮食危机进一步凸显。
埃及人以面包、大饼等小麦加工品为主食。在埃及方言中,“大饼”一词并非阿拉伯语标准语中的“胡布兹”(khobz),而是意为“生活”的“艾伊什”(aish),象征着大饼在埃及民众生活中的地位。埃及政府常年为民众提供大饼补贴,一旦补贴下降或取消,街头就会爆发骚乱。
埃及是进口国,目前埃及每年自产约万吨小麦,但每年消耗却高达万吨,有万吨的小麦缺口需要从他国进口填补,这其中80%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埃及通胀危机加剧,根据最新数据显示,埃及物价整体上涨超过20%,食品价格上涨超过25%。
现在埃及进口一吨小麦,价格比年高出美元。年3月份,埃及曾经要从乌克兰和俄罗斯采购粮食,最后因粮食定价过高,以及对方公司也不愿出售小麦,导致埃及的采购商空手而归。未来埃及因为粮食问题引发的政局不稳的可能性还会不断增大。
多米诺骨牌之五——突尼斯
突尼斯地处北非,多年来并不处于地缘政治交锋的前线,但同样依赖粮食进口的突尼斯,此刻的形势也正严峻。
自年以来,由于缺乏金融稳定,突尼斯政府不再有权以信贷进口粮食,必须通过现金支付。
年的冬天,一位突尼斯小贩的自焚,却点燃了席卷北非和中东的“阿拉伯之春”。虽然突尼斯在“阿拉伯之春”的浪潮中实现了和平过渡,但十余年来,理想与现实的相去甚远,让这块“民主样板”危机四伏。
年7月25日,突尼斯全国多地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抗议政府抗击新冠疫情不力,缺乏有效措施改善经济,要求解散政府和议会。总统赛义德随即宣布,依据宪法相关条款,解除总理兼内政部长迈希希的职务,暂停议会活动并取消所有议员的豁免权。
年3月,由于资金耗尽,融资尚没到位,突尼斯谷物办公室未能就5月的小麦进口达成协议。据悉,目前突尼斯的小麦储备仅可持续至5月底,而糖、茶叶和大米的储备可持续至6月。
作为11年前“阿拉伯之春”的策源地,突尼斯的风吹草动一直牵动着各方神经。外界认为,俄乌战争开打后,难以避免战事带来的后续效应,加上疫情对全球经济产生的影响,“阿拉伯之春”可能会重演,也可能会引发更多的政治动荡。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院贺文萍称:“有阿拉伯的学者说社交媒体里充斥着对政府的不满,有人谈开始说有可能出现叫hungry的revolution,因为现在都吃不饱饭了。”
俄乌冲突的出现以及它矛盾的外溢,对原本就经济非常脆弱的中东国家来说,也许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于这些国家来说,持续爆发政治动荡乃至政权更替的危险依然存在。
编导:韩心雨、刘佳星
作者:丁筱